今天,莫斯科红场,50多个国家的领导人及千余名老兵隆重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中国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重要组成部分。4月19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及外交部组成的中日关系宣讲团在津、沪、粤等城市宣讲中日关系———和则两利,斗则两败。希望日本把正视和反省侵略历史的承诺落实到行动上。原日军侵华老兵盐谷保芳即是一位将反省侵略落实在行动中的活教材。4月7日至15日,84岁的盐谷保芳第20次来华谢罪。1941年至1945年,日军59师团45中队军曹盐谷保芳在山东泰安作战,枪杀过八路军战士及我无辜百姓。战后至今,良心审判让盐谷选择了“良心委派的任务”———来华谢罪。1985年,盐谷保芳组织当年侵华老兵96人来华谢罪。以给博物馆捐献日军军品、给学校捐献文具方式偿还血债;以讲演方式偿还心债———告知后人战争真相,以史为鉴,图谋未来。
2004年,《鬼子还会再来吗?》一书撰写了盐谷在他曾践踏的中华大地上的谢罪之旅,反省之心,和平之愿。
鬼子就是恶魔的意思
4月15日,首都机场,84岁身高不足1米6的盐谷一手拄杖,一手费劲地拖拉行李箱,一步一挪通过安检。泰安市外事翻译中心主任李钦忠的目光跟随盐谷,直到他佝偻的背影消失。接待盐谷多次的李钦忠自语“不知明年是否还来得了。”
李钦忠存有盐谷“谢罪之旅年表”:1985年4月8日至15日,访华老兵96名。敬赠学校电子琴20台,画作3件……1993年,访华老兵13名。访问济南、泰安、肥城、莱芜学校,敬赠羽毛球20套,给泰安实验学校捐款20万日元……2000年10月5日,盐谷1人敬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军事博物馆、四川省建川博物馆日军军品80件……2005年4月7日至15日,盐谷1人捐献泰安博物馆军品(军装、军号、望远镜、风镜、军用包)及在老兵处翻拍的泰安老照片数张。
盐谷名片上书写“中日友好亲善访中第20次”,名片上的数字随其访华次数而变。名片背面是他在中国获得的几项荣誉称号。20年间,盐谷与中国之间发生多少事?盐谷借一首以广岛遭原子弹轰炸为背景的诗歌做答:“原子弹是个故事,这个故事我不愿讲,这个故事我永远讲不完……”盐谷要讲的故事,1985年至今,复讲20年。
盐谷出生日本山梨县。1940年进入陆军航空技术部。1942年编入隶属陆军59师团45中队驻千叶县佐仓连队。他唱着军歌在中国山东省作战4年。“越过高山,尸横遍野/越过海洋,尸浮海面/为天皇而死,视死如归。”4年间,盐谷主要任务———看守泰安市火车站。被掠夺的中国物资通过此地运往东北,再用轮船运往日本。另一任务,训练新兵。指导驻泰日、伪军训练。同时参与对徂徕山一带抗日根据地扫荡。时任军曹的盐谷曾与八路军打过1次大战役,无数次小战斗。1945年5月,盐谷随部队撤退朝鲜境内时被苏联红军俘虏,遂被送往西伯利亚服苦役。难以承受的皮肉之苦、心灵之痛让他反思自己强加给中国人同样的苦痛。1948年,盐谷因病回国。1985年,64岁的盐谷踏上来华谢罪之路。迄今20年,20次。4月7日至15日,盐谷第20次来华谢罪。
2000年11月,盐谷在公安大学演讲。一学生提问,“你在中国都干了哪些坏事?”盐谷答“我们抢过老百姓家的东西。”他干坏事的排序一般从抢东西开始。“1941年,我们发现老百姓家有种黑色的鸡蛋,颜色、味道都很奇怪,就把它扔了。1985年,我第一次访华时吃到了40多年前扔掉的黑色的蛋。”松花蛋的美味让盐谷后悔当初。先抢后扔松花蛋,盐谷说是他在中国干的第一件坏事。另一件,困在徂徕山上的日军部队派盐谷一行3人下山抢老百姓家粮食。盐谷抓到一只鸡,鸡鸣引来枪声,七八个八路军将他们包围。盐谷扔下鸡往山上跑,他躲在一块巨石后与八路军交火。盐谷关于战争的点滴记忆中亦包含这块让他存活至今的巨石。该石仍在,盐谷手抚多次。至今,盐谷固执地认为中国最好的酒是高粱酒,“埋在地下的高粱酒。”高粱酒是他们抢的东西之一。“高粱酒”、“八路”、“粮食”、“花生”、“鬼子”,事隔60多年,盐谷发音仍然准确。“鬼子”一词,他解释为“恶魔的意思。”
盐谷演讲,一个以证他诚挚谢罪的细节是,他拒绝坐讲,始终站立并频频鞠躬。
盐谷每到泰安,必去“徂徕山抗日战争纪念碑”拜谒。纪念碑旁住有徐姓老夫妇,盐谷每次途经此地必赠礼物,徐大娘亦回赠花生、大枣。1985年,盐谷第一次带96位老兵进村拜谒,徐大娘误以为鬼子进村,一家人慌张出逃。另一拜谒之地,是距泰安220公里的岱崮村里矗立的“抗日战争烈士陵园”,上刻300多英烈姓名。2005年4月11日,盐谷在英烈面前下跪5分钟左右,脸上淌泪,口中喃喃:“这里肯定有我打死的……”1944年2月11日,发生在岱崮山的姚庄战斗,作为指挥官的盐谷记忆深刻。时大雪初霁,时任军曹的盐谷奉命率15人乘两辆汽车袭击八路军。他们每人身上携带100多发子弹。3小时后,15个人身上子弹全被打光并全部受伤。其中一辆车被打爆胎。盐谷下令突围。他身背一受重伤士兵向高处跑。背后一声枪响,他背上士兵当场毙命,盐谷亦倒地。他回转头,清楚地看见打枪的人:“是个军官,他使用的捷克式手枪,打的是连发子弹。”盐谷误以为该军官会补他一枪,但是没有。枪伤及惊吓使他半昏迷……汽车爆炸声将他惊醒。后增援部队将他带回据点。姚庄战斗,八路军出动100多人,盐谷身中6枪。
2003年,姚庄一82岁老人对该战斗的记忆是,“八路军打飞了日本鬼子汽车。”盐谷记忆的细节是,“当时脸上流的竟是油,战场上红一块白一块。”雪白血红的姚庄战斗成盐谷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盐谷谢罪旅程计划之一,请山东政府帮他寻找当年饶他一命的军官,但至今线索渺茫,难遂他愿。
盐谷经历的另一场战斗是“泰河事件”。“泰河事件”发生时,他身为伍长。战斗结束时,从收缴的200多支枪推算,死伤八路军200人左右。鲁西战斗,盐谷带6人偷袭了正在鲁西村河边修整的八路军。他命50米一人用手榴弹轰炸。该战斗,我方死伤多少?他犯下多少血债?盐谷估计七八十人。盐谷至今未去鲁西村,前往鲁西村谢罪,他夙愿之一。
1940年春发生的鲁中战役是盐谷经历的最大也是惟一一次战役。据他说调集了河北、河南、山西兵力2500多人。他所在部队对黄前镇进行了20多天扫荡。一次扫荡,中了八路军埋伏,他遂奉命报复给八路军报信的老百姓。盐谷对这次屠杀70多名中国村民的解释是“我不把枪口对准老百姓,我的上司就会把枪口对准我。”盐谷用拐杖做了个标准的射击动作描述当年上级对下级的威逼,“要么中国人死要么我死。”他说当年上司教授他们鉴别八路、百姓方法———摸手。“使农具的,手掌上长厚茧,使枪的,手茧长在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