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我国台湾著名的民谣艺术家陈绮贞,写下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旅行的意义》。在歌词里,陈老师苦口婆心地向世人讲解了一道语文题:“到底,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旅行?
”
她的解题步骤如下:“你品尝了夜的巴黎 踏过下雪的北京”=真正的旅行在于深度;“你拥抱热情的岛屿 你埋葬记忆的土耳其”=真正的旅行在于融入;“迷失在地图上每一道短暂的光阴”=真正的旅行在于探索;
在她看来,“深度、融入、探索”就是旅行的终极奥义。
可是,陈老师怎么也想不到。
在2000公里外的成都,这个终极奥义,却被一大半人免疫。
01“永远不要相信成都人说要出去旅游了,他们只是找个借口,换个地方打麻将。”都江堰虹口农家乐老板老罗,指着一大群在河里围桌而坐的成年人,摊了摊手,耸了耸肩。对于这个观点,青城后山开山庄的张嬢非常认同,张嬢很多时候都会产生一种错觉:整个青城山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成都人打麻将提供更好的自然环境。“也许幽静的环境,能提高自摸的机率,也许凉爽的空气,能增加做清一色的勇气。”张嬢说。有一天,张嬢拍了一张院坝里成都人集体打麻将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配上文字“一到节假日,麻将机就不够用了”。不到一秒钟,留言区就冒出20个点赞。点赞的ID,都是“三圣乡的花鸟茶院刘孃、街子古镇农家乐的老张、七里坪张家棋牌娱乐健哥、龙泉山欣欣桃园的王姐、崇州重庆路茶社李叔……”
从雪山之巅,到河流之畔;从草原边缘,到峡谷深处;再艰难的自然条件,也无法阻挡,成都人对麻将的向往。靠近雅安的一条国道上,流传着一条古老的谚语:“川A所即,麻将声起”。
截止目前,成都人解锁了不少于20种的麻将场景,包括但不限于小区楼下、油菜花间、马路边边、河水之中、楼顶之上、汽车后座以及所有1—5A级的景区。
02坐标泰国普吉岛,一家泰式海鲜餐馆里。李大姐取下丝巾,从包里拿出了三样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它们分别是:川辣酱、饭扫光、老干妈。火红赤焰的辣酱,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有救了!有救了!”“李姐,幸好你娃带了!”与李姐同行的成都游客们,发出一阵躁动,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躁动,惊动了旁桌的重庆旅行团,一位万州大叔立马起身,抿了抿淡得发咸的嘴巴,探头探脑地说:“老师,都说川渝一家亲,给点辣子行不行?”
很难想象,成都人没有辣酱会怎样?
要知道,成都人足迹遍及泰国、日本、澳大利亚,会面对排山倒海的咖喱、青律、芥末、寿司、拉面、面包、奶酪、沙拉,如果随身带上一瓶辣酱,是为证明自己的舌头还存在。
是啊,在东京和巴黎,在浪漫的土耳其,只要一口川辣酱,就会让你回到九里堤。
于是,“护照可以丢,辣酱不能忘”已成为成都人出国前口耳相传的习俗,这个习俗,让成都人外出不再担心口舌生津,但是反过来说,它也破坏了当地食物的本味,阻碍了对当地美食文化的体验。
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我妈从泰国回来,我问她菠萝饭好吃不,她说是郫县豆瓣味的,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03在乐山张公桥,卖了十多年翘脚牛肉的老王,对我说:“如果成都人来乐山50次,只有1次是在拜佛,其它49次都在吃肉。”每逢节假日,老王的店,都会被成都人扫荡。同时被扫荡的,还有同市的海汇源烧麦、叶婆婆钵钵鸡、纪六孃甜皮鸭、李老三油炸串串。他回忆道,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傍晚,一辆川A牌照的SUV停在街口,下来一大家子人,其中一个女人喊出一句话:“就是这条街,来,我们一路吃过去。”这句话让他瞬间清醒,且毕生难忘。
因为接待了太多成都食客,老王的乐山话都开始带成都口音,这让他有点苦恼,毕竟乐山话最大的骄傲,就是让其他四川人听不懂,现在居然听懂了。
不止乐山,四川旅游资源丰富,层次多元。为避免竞争,有很多小城市,都做了差异化的旅游定位,什么红色之旅、赏花之旅、草原之旅、避暑之旅、问道之旅、朝圣之旅,结果在最大的金主爸爸成都人面前,管你什么旅,都是美食之旅,众生平等,一视同仁。
西昌即烧烤,绵阳即米粉,南充即凉粉,阿坝即牦牛肉,自贡即美蛙,不会错的。
若干年后,成都人已记不清楚,他去过的那个小城市,那条街叫什么街,那个地方有什么历史典故,有什么特别的景色。只记得那个牛肉炖得好,一口入魂忘不了。
04韩国首尔明洞,霓虹闪烁。乐天免税店里,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对话:“嗨呀,这个面膜好便宜,还有这个包包也是,干脆给我妈和姨妈也带一个。”“就是,就是,比IFS便宜多了。”
“你拿一箱,再托运一箱。”
“那我再买点,不怕过不到海关,超了重量,就喊团里的男同志些帮着分担噻。”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购买力,席卷整个商场,让免税店经理金间焕笑得满脸堆肉,这股购买力来自中国,相当一部分来自成都。
一般而言,购物的开始,是旅行的结束,是最后一环。当下流行趋势却变成了购物主导旅行的全程。“观光五分钟, 购物两小时”,“团费5千元,购物5万元”,是经久不衰的铁律。
地球另一端,巴黎一家奢侈品店店长Gabriel,每天都见证着这个铁律的发作。
他指着一支来自成都的旅行团说:“我终于相信他们来自中国奢侈品第三城、内陆消费第一城。他们经过卢浮宫、铁塔的时候脚步匆匆行如风,却在排队买包时耐心满满站如松,买东西时气势汹汹要抢空。”
05总的来说,在成都,一半人的旅行,是很有意思的,有着傲娇倔强的成都式习惯:爱打麻将,所以走到天涯海角,都要圆上一桌;爱吃辣,走遍世界各地,都少不了那一重口;爱美食,无论什么地图,都被视作美食地图;爱购物,即使漂洋过海,也不过是前方到站春熙路。别人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成都人出走半生,还没走出成都。也许是因为天府之国文化离心力太强,很多成都人,走啊走,走不出熟悉的安逸感,离不开既定的舒适圈。成都式旅游,是享受型旅游的最高境界,但存在一丢丢、一丝丝小遗憾,那就是懒得去探索。
探索是什么?是暂时丢掉已知的自己,成为未知的异乡人,暂时忘掉自己的文化,融入到奇妙的异域,放弃固定的习惯,收获意外的惊喜。
对于一个陌生地点的探索,不是异地休闲、走马观花、逛吃逛吃、买买买买。而是身体力行,走近它的街头巷尾,深入它城市肌理和褶皱,理解它的气质与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