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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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涵
来到中国的第15年,49岁的高岛真一决定中止演员工作、回到日本老家,临走前,他写了一篇长文《惜别》,把这个消息告诉默默关注他的微博网友。
“好像是范冰冰的事件以后(戏)都没有了,连中国演员的工作也没有了,日本人的戏更没有了。”面对【圈外】的记者,他摇着头说道。
影视税务地震只是高岛演员生涯的最近一次危机:中日关系跌入冰点的那两年他几乎没有工作,而近年来网络剧的发展也让他能演的“卫视风”年代戏数量缩减。
临行前的最后一次工作是3月给管虎导演的新片《八佰》配音。饭桌上,管虎对高岛真一说:“你不要回日本,必须坚持、坚持。”高岛一边答应着,一边心说:“对不起导演,我坚持不了,真的是坚持不了。”
酒过三巡,管虎醉了。他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嘀咕着说醉话:“给高岛一百万,给高岛一百万。”
这当然只是一句醉话。
高岛真一在中国参演过80部影视作品,自己调侃道:“不要脸地说,是50亿票房的演员(《流浪地球》47亿、《厨子戏子痞子》近3亿)。”
这些年来,戏份最重的角色是电视剧《红色》中的反一号木内影佐——需要泡在剧组三个月,最终片酬12万。而在大多数影视剧中,他的戏都只需要两三天时间。每天片酬3000~5000元,两三个月才有一部戏,勉强能够维持房租和生活开支。
2001年第一次来上海旅游时,还在日本做生意的高岛住在外滩600元一晚的和平饭店;2019年离开上海前,演员高岛真一租的房子在青浦区,每月房租2700元。在人生本该最为强壮辉煌的十几年里,高岛经历了一场“降级”。
高岛自认不是一个物欲很强的人,所以对他这十几年间境遇落差的感慨大都来自外界。作为一个“很像日本人”的日本人在中国演戏,他只是有很多的「想不通」。
剧组里的「局外人」
“(被枪)打死,捅死还有炸死。淹死没有吧……淹死没有,对。”
由于日本军官的角色设定,高岛真一饰演的角色常常会死掉——没死掉的情况也不少,那属于「不重要的角色不需要交代结局」。相比之下,高岛演过的「好」角色还算是“死得精彩”。比如说《红色》的木内影佐,在被炸弹炸死之前,就和男一号徐天有一场非常长的对手戏。而其他日本演员,甚至遇过一边剖腹自杀一边手蘸血写下“谢罪”两个汉字的荒谬场景。
“中国人非常的厉害,然后日本人非常的蠢,这种(剧情)比较多。但我还是按照剧本演,因为这是你们的要求,我是演员。”至于“演鬼子回日本会被打”的传言,高岛真一予以否认,“因为大家都不认识我们。”
每次表演前,高岛真一习惯先上网搜对手演员的作品,然后对着照片提前练习。拍《红色》前,高岛用汉字将剧本手抄了一份,一方面为了练习汉语,另一方面也是想将角色和剧情在脑子中过一遍。
但有时候和高岛搭戏的并不是演员,只是会说几句日语的普通中国人。他们可以用日语进行非常简单的日常交流,但总是把台词讲得七零八落。
有一次,对手的日语台词已经糟糕到了“搞笑”的地步,高岛只能用力忍耐,坚持“很真诚地说日语”。拍完那场戏,导演把对手叫过去夸赞他的日语好,问他是怎么学习的。
那天回家的路上,高岛真一哭了。“我的意义在哪?我那么认真地演戏,但是跟他马马虎虎的很搞笑的日语放在一起。”这次哭泣大概发生在十年前,高岛将近40岁的时候。
那并不是他唯一一次为了拍戏而哭。
高岛经常表现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和资历的人。即便是已经有了几部代表作,在上海的演员副导演中间有些名气,他在片场的待遇仍然和群众演员差不多:排队打饭、长久地等待接送的车、常被丢在角落晾上一整天。
高岛和管虎陆续合作过八九次,第一次是电影《斗牛》。那天高岛始终在现场待命,不发问也不催促,就坐在一边睡着了。一打呼噜,就会被录音师推醒,醒了会再睡着,就这样过了一整天,最后被通知说自己的戏今天拍不了。管虎向他道歉,然后说“但是你还是厉害,一直在现场。”
在片场,高岛也会观察其他演员。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些既不是明星也不是老演员的人也要人前人后带着助理。实在要带助理也可以,“但做的事情不要太……”他一边向【圈外】比划着,一边描述:有的演员抽烟让助理点火,还有40多岁的男演员让20出头的女助理蹲下来帮忙穿袜子——“我看了,觉得非常难看。”
有时候听演员们聊天,总是在说哪里哪里的房子可以投资。高岛心想,“他们是拿了多少片酬,才会说这种话。”
陷入睡眠,或是旁听别人聊天,这两种状态都意味着“不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