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导都被骂过，这是一种艺术上的仇富。
——王晶
01.
19岁时，王晶刚上大一就跑去TVB打工写剧本，给嗜赌成性的母亲还债。
他在《欢乐今宵》写笑话、短剧，第一个月赚96块，第二个月翻倍到800多。再一个月后，收入便破千。
他将对母亲的不满写入剧本，塑造出烂赌的妈妈。不过，他对赌博的感情复杂，因为真正让他成为标签的，同样是赌。
在TVB第七年，TVB高管在跑车车顶，给王晶摆上第一份电影合约。
电影灵感源于电视剧《千王之王》，一个有关赌的故事。
TVB前辈李翰祥也想拍，和高管说：“我要用谢贤、杨群拍千王之王，你不要给王晶拍。”
高层拍板让两组分别拍，票房见高下。
王晶会什么？编剧出身的他，不清楚灯光、摄像、虚拟线。
拍摄前夜，他还在向名导父亲王天林询问基础知识。
“到底有多少种Lens（镜头）的？”。
问完心里依旧没底，“明天老爸陪我去拍戏好吗？”
老爷子在片场坐了三天，如同大佛。遇到打戏，王晶就全部交给武术指导。
拍摄有惊无险，票房一鸣惊人。
最后，500万港元的票房为王晶赢得了25万分红，远高过邵氏此前分红比例最高的前辈楚原。
电影大卖后，王晶面临TVB和邵氏电影二选一抉择。他拿不准，跑去问黄霑。
黄霑觉得简单，哪边钱多就去哪边喽，用粤语讲就是“边度多钱，去边度！”
王晶最终选了高薪的邵氏电影。
1984年，王晶启用新人张曼玉拍摄《青蛙王子》，被打上的cheap派导演标签，屎尿屁评论如影随形。
不过，电影票房却高达1800万，创邵氏电影之最。
王晶开始创造王晶式喜剧风格，在各个片场、他重复着前辈楚原告诉他的，“无所谓，电影圈唯一的死罪是不卖钱。”
影评人骂他贪财、低俗，却又无法否认他的才气。他出道即是香港编剧圈有名的快枪手。
江湖传言，王晶拍《整蛊专家》时，他手里的剧本只有“周星驰刘德华整蛊专家”10个字。
拿到这10个字5周后，电影如期开拍。
画面一开始，便是周星驰和马桶一起出现在商场的中央展台。别人说他屎尿屁，他索性就此开篇。
没了规则束缚后，他和周星驰一拍即合，将叮当猫、IQ博士等全部装入电影中。很多人还没接触到日漫，却在影院笑到不能自抑，笑骂无厘头X。
无厘头是这句粗口的前三个字，X是男性器官，连起来表示没有头尾，是香港最粗鄙的脏话。
即便王晶在无数场合重复解释，最后一个字还是被自动隐去。无厘头，最终随周星驰一起传入大陆，影响了一代人。
那些年的王晶风华正茂。他推出刘德华主演的《精装追女仔》系列，周润发主演的赌神系列，和周星驰风靡天下的《九品芝麻官》、《整蛊专家》、《鹿鼎记》。
然而，香港电影还是缓缓沉下维多利亚湾。邵氏向电视剧倾斜，自觉无用武之地的王晶，决定自立门户。
那时，他爱邱淑贞，坚信女孩不愿陪没钱的男孩苦熬日子。他告诉自己：要愈来愈强，愈来愈赚钱。
1991年，王晶公司第一部大成本电影，便是邱淑贞的《赤裸羔羊》。
上映前三天，《东方日报》封面全版刊登裸背的邱淑贞，震惊全港。连续三天的封面，裸背的邱淑贞一点点转身。到首映时，已全城热议。
此后，王晶cheap的标签外，又多了一个三级片。
香港影评人舒琪写文章大肆批判王晶的三级片。
王晶有王晶的报复方式。
1995年，他在台湾杂志《阁楼》看到模特林立慧的全裸写真后，将其拐来香港，为她起艺名，就叫舒淇。
后来，张国荣在电影中调侃，“如果做不了王家卫可以做王晶啊。”
王晶特意编导《精装难兄难弟》，设置“王晶卫”一角反驳。
电影中，王晶卫穿越回过去，对小时候的王晶说：
“只管拍赌片及色情喜剧，越多屎尿越好，你不低俗怎么显得我高格调？”
02.
1998年，周星驰离他而去。
传闻拍《千王之王2000》时，周星驰要价120万每天，且不断想修改剧本。气急的王晶，宁可补偿一周千万的薪酬，也要将周星驰从剧组赶走。
此后的日子混沌又黑暗。
业界传言，王晶沉迷养马、调情，从不去剧场，批量生产烂片。而实际上，那几年的王晶苦于黑社会威逼，每天最多跑5个剧场，一年参与制作电影剧集超10部。
千禧年后，王晶转战电视剧。
2000年《小宝与康熙》被搬上荧屏。张卫健凭借小宝一炮而红。
王晶想捧出第二个周星驰，他反复说，张卫健是电视剧版周星驰，有演技，拼命程度仅次刘德华。
张卫健请来谢霆锋，他便顺水推舟改编《小鱼儿与花无缺》。
2004年，媒体曝出，谢霆锋、张卫健殴打大陆演员，王晶怕耽误拍摄进程，匆忙召开说明会。
说到激动处，王晶抬手连抽了自己6个耳光。
“我抽，我这么抽都不疼。”他脸涨得通红，想以此证明此前打人只是演出需要，并无故意。
耳光之下，电视剧总算播出了。
也是在那一年，王晶看着北京王府井被堵到水泄不通的马路，觉得这才是他事业的中心。他在北京安家，每年驻留4个月以上。
他相继推出了电视剧《天下第一》《八大豪杰》《雪山飞狐》，但心里从没放弃对电影的渴望。
住在北京时，他常去蓝色港湾和三里屯影城，内地、港台、进口电影一部不落。看完小沈阳、王宝强的喜剧作品后，他还看了二人转表演，并尝试用蹩脚国语写国产喜剧。
2008年，《非诚勿扰》、《长江七号》在内，国内八部影片票房破亿，全年国产影片的市场占有率超过总票房的60％。
王晶放下古装电视剧，转身找来吴君如、大S、古天乐，投拍《大内密探灵灵狗》。
《灵灵狗》被打上低俗无脑的标签，豆瓣网友毫不犹豫给出5.1分差评。
有观众怼道，除了周星驰演无厘头是一种风格，别人演都是神经病。
可即使被评为“烂片中的烂片”，这部电影仍进入当年的大陆票房排行榜前十。
王晶得意于此。
03.
骂声和吹捧如油彩，涂抹久了，我们常看不清王晶的本来面目。
90年代，他投资关锦鹏和吴君如的文艺片，血本无归，悄无声息。
1999年，王晶再次拍摄文艺片《笨小孩》，讲述癌症妈妈和智障儿子的故事，为此放弃导演片酬。
该片将叶德娴推上台湾金马奖最佳女配角。那也是王晶编导40年来，唯一一次获“最佳剧本”提名。
提名再无下文。
十年后，2009年，《天水围的日与夜》斩获香港金像奖最佳导演、编剧、女主、女配四大奖项。此后，《天水围的夜与雾》开拍，许鞍华称，王晶才是电影的幕后老板。
事实上，许鞍华与王晶的私下联系已有14年。王晶每年都约许鞍华见面。许鞍华讲故事，王晶决定投资与否。
2008年，收缩的香港市场没人愿为许鞍华的文艺片买单。王晶却当即出资120万。
电影投放后，票房惨淡，勉强回本。王晶又追加700万投资《天水围的夜与雾》。
资金便来自口碑扑街的《大内密探灵灵狗》。
700万投资没有溅出一点水花。电影只收获了口碑，口碑又和王晶无关。
刘德华说，“大家不喜欢把有他参与的优秀作品和他联系起来，不喜欢聊他的这方面。他其实很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快死了，飞不飞呢？飞起来又会掉下来，还是稳妥一点吧。”
刘德华接拍了王晶的《澳门风云3》，这部片集齐了周润发、刘德华、张学友、刘嘉玲、张家辉。
那些骂了王晶数十年的香港影评人，没想到，香港电影的最后余韵要装进王晶的电影中。
2018年，肥猫郑则仕在《吐槽大会》上致谢，是王晶在电影低潮的几年坚持开工，才养活了大部分幕后人员和香港电影。
他为香港电影站台，爱奇艺想将港片IP重组时，众多导演编剧也只有王晶冲上台喊，你们这是集体盗窃，无耻。
可之后被问到如何看待香港电影，他又双眼笑成一条缝，哪有什么香港电影，只有中国电影。
一年后，《追龙》出世。
走入影院的观众，有如穿回30年前的香港街巷。各大媒体将“非常不王晶”放在头条的显眼位置。
影迷感慨，上一个时代的王晶仿佛在用电影说话，“是鸠但啦。”
粤语中，意思便是“随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