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惊三四月的到来,因为铺天盖地的纪念活动好难捱。”
唐鹤德曾在张国荣的忌日来临之际说过这样一句话。
过去是最牵动不得的。就像村上春树所说的:
有时候,有些回忆是不能轻易有的,它们既能从内侧温暖你的身体,也能从内侧剧烈切割你的身体。
“黎耀辉,你还记不记得何宝荣?”
22年前,张国荣在电影《春光乍泄》中饰演何宝荣,剧中的他有个同性恋人,也就是梁朝伟饰演的黎耀辉。
在张国荣走后的某一年,一位女荣迷在某个活动现场见到了梁朝伟,当时她哭喊着问出了这一句,“黎耀辉,你还记不记得何宝荣?”
只见梁朝伟停下来,朝她这个方向看来,然后点了点头,再转身离开。
《春光乍泄》中,张国荣轻轻地说了: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但我们都知道,岁月就残忍在这里,它带走了一些人,带走了一些事,却从不能从头来过。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我喜欢我,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孤独的沙漠里,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这首《我》大概最能代表张国荣。
张国荣一直都是“I am what I am”,不论是刚出道时的青涩少年,还是大红大紫时的歌坛巨星,他一直都是自己。
1977年,张国荣参加“亚洲业余歌手大赛”拿了亚军,因此出道,但星途并不顺遂。
在上台演唱时,张国荣把帽子抛到台下,结果又被扔了回来,和帽子一同扔回来的,还有嘘声一片。
“唱得这么难听,你以为你是谁啊?”
张国荣并不是唱得多么难听,只是他的歌在当时的音乐市场并不是主流。
那个时代,当红的男歌手不论是罗文、许冠杰、关正杰都是高音清亮的,而张国荣最漂亮的是中低音。
市场不接受、观众不买账,要说张国荣不失落那是骗人的。但他在冷静之后,认真地告诉自己:
“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衰给人看。全力以赴,把唱歌技巧练好。”
他反复听当红歌星的卡带,研究别人的唱歌技巧,在琢磨练习了四五年之后,找到了自己的独门唱法——以情御声。
“每一首歌都投入好多感情在里面。”
因为投入,才能句句打动听者的心。
1983年,张国荣唱了《风继续吹》,走红香港。
1984年,他又以一首《Monica》,红透整个东南亚。
一举成为歌坛巨星的张国荣,隔年在红馆连开十场个人演唱会,打破了香港歌手初次开演唱会的场数纪录。
名、利一时之间都有了,但张国荣依旧没变,他还是最初那个站上歌唱比赛舞台,只为了唱好一首歌的张国荣。
走红后的张国荣出了一张粤语专辑《Salute》,挑选了自己最喜爱的香港经典粤语歌曲来重新演绎。
实际上,以他的巨星地位,不需要唱别人的歌,但他坚持要唱,用自己的方法去唱。他抛开商业压力,顶住唱片公司的不满,亲自做这张唱片的制作人。
他为了这场唱片,好几个夜晚不能安睡,用自己作为音乐人的坚持,给大家交上了一张尽心的、没有商业炒作的动听大碟。
张国荣从来不勉强自己,他活得无比清醒。
90年代,他专注拍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一直要求他再唱,他都不唱。他说:
“我觉得没有一个理由去唱”。
到了后来,他觉得可以再唱了,才拼尽全力出了一张《宠爱》。
细听《宠爱》里的每一首歌,你会发现,张国荣的嗓音虽然依旧低回婉转,但已多了一丝沧桑。
张国荣坦言,自己改变了唱法,但不变的是,他始终为声音注入丰富且真实的情感。
张国荣的歌很难唱得传神,哪怕有再多人翻唱过,你总觉得还是张国荣那版最有味道。
细细想来,张国荣之所以演绎地传神,是因为他拥有把一念一想通过歌中柔情倾吐给听者的能力。
他唱过的每一首歌,都能让我们照见自己、照见世界。
如果可以,我们想一直一直听下去,但这个愿望在2003年4月1日18点41分,写上了“永久落空”的结局。
“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希望的就是如果有朋友问起你们八十年代的香港歌星里面都有谁,你们随便提起我,我就很满足了。”
张国荣在他的告别演唱会上,含着泪说道。
我们永远记得这个世上有个好歌手,名为张国荣,只是我们更贪心,我们不曾想过张国荣伴随我们的时光会如此匆匆。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这个世上再也无法出现第二个张国荣。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始终只为了唱好一首歌的张国荣。
在张国荣那个时代,能和张国荣比肩的女歌手非梅艳芳莫属。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婉转的一首《女人花》,犹如梅艳芳一生的自传,写得那么淡然,却又那么动人。
香港音乐大师顾嘉辉曾这样说梅艳芳:
“她那么年轻,却有如此沧桑味。她轻轻一唱,就传出一个‘情’字。”
梅艳芳的一生都和得不到的情绕不开。
梅艳芳在4岁半就迫于生计登台献唱,其他孩子在童年里应得的宠爱,在她这里并不存在。
这其中的心酸,不细想也可以得知,但梅艳芳在提到往事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从不会在人面前掉一颗眼泪。”
“孤身走我路,是痛苦却也自豪,前面有阵阵雨洒下,泪儿伴雨点风中舞,那怕每天都跌倒,我信我会走得更好。”
她唱《孤身走我路》,表面上是翻唱山口百惠,但实际上是在唱自己。
越是表面刚强的女人,内心深处越希望有人来呵护。
梅艳芳终其一生都想找到亲密爱人,走进婚姻。只是,她置身于最光怪陆离也是最无情的娱乐圈中,很多事有太多无奈。
港媒喜欢八卦和梅艳芳有关的男人,光是被列举出来的,就有7段,但每一段都没能得到梅艳芳想要的结局。
16年前,红馆的最后那场演唱会,梅艳芳孤身一人穿着洁白婚纱,唱着《夕阳之歌》,一步一个台阶,走到尽头,转身、挥手,华美又孤清。
当时梅艳芳已对外公布自己身患绝症的消息,但她一贯坚强。
“这场仗我一定打赢!”
她站在阶梯延伸的大门之后,用尽全部力气,道了一声“拜拜”。
现场掌声雷动,但谁也想不到,这一声“拜拜”,竟成了诀别。这场仗,这位一生刚强的女人终归是没能打赢。
2003年12月30日凌晨,梅艳芳还是离开了。
这位长得不算媚、歌也不够娇,但却能颠倒众生的天后离开了。
我们数着她创下的15场、26场、30场的香港个唱纪录,探寻着无人能与她比肩的香港乐坛,只能遗憾这朵“女人花”犹如惊艳的昙花,匆匆一现,就再无影踪。
“我怀念,怀念往年。外貌早改变,处境都变,情怀未变,留下只有思念,一串串永远缠,浩瀚烟波里。”
我们只能感叹,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不再。
八九十年代的香港乐坛,真的是一个宝藏。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
黄家驹组建了Beyond,唱出了香港独有一代的摇滚之声。
在这一首奋发向上的《光辉岁月》背后,黄家驹经历过漫长的潦倒岁月。
黄家驹是因为大卫·鲍威而迷上音乐的。他爱音乐,想做音乐,却被当时的主吉他手冷嘲热讽。他回到家中,对弟弟黄家强说: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他。”
他天天练吉他、听唱片,为了专心做音乐,选择做短工。他的父母说他“总有一天要把自己混到没饭吃!”但他还是要做音乐,做他喜欢的摇滚乐。
当时的香港乐坛,情歌当道,大家对摇滚不感兴趣,但黄家驹有着他心里的坚持。风花雪月的靡靡之音,不是他想要的。
黄家驹带着Beyond唱了5年,在香港乐坛无声无息,乐队里的每个人都穷得叮当响。
黄家驹一边发传单、做推销、当电视台布景,用打工的钱来支撑乐队生存。
1988年,《大地》发表,Beyond终于开始被人所知。
这首曲调磅礴、讲述家国情怀的歌曲一经推出,立即进入电台排行榜,占据10周之久,成为当年非情歌评选的第一名。
后来《真的爱你》红了,《喜欢你》也火了,Beyond也势不可挡,但黄家驹却没有了最初的开心。
因为Beyond最受欢迎的两首歌是为了“应景”而创作的,并非黄家驹心中想说。
在一番权衡后,他毅然离开了当时翻唱泛滥和媒体炒作严重的香港,进军日本。
在音乐这件事上,黄家驹有着他的倔强。
就像他在《海阔天空》里唱到的: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只是这句宣告自我坚持的歌词,却成了一个预言。
1993年6月24日,Beyond在日本录制节目,黄家驹在奔跑中跌倒,翻落台下,当场昏迷。
六天之后,离开人世。
黄家驹为自己的音乐理想坚持了一辈子,到头来,仍旧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海阔天空,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音乐自由。
在黄家驹离开后,我看到这样一段视频:有记者问黄家驹:
“音乐对你意味着什么?”
黄家驹面对镜头,有些羞涩但无比认真:
“没有音乐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
张国荣、梅艳芳、黄家驹、陈百强、邓丽君、张雨生……
这些早逝的歌手,每一个都视音乐为生命。
只是时光太残忍,它过早地带走了他们。在这不幸之中如果说仍有一丝幸运,那就是他们留下了一首又一首经典传唱的老歌。
知乎上有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人越长大越喜欢听老歌?
我想,大概是因为年轻时听的是歌,长大后听那些老歌,听的是故事。这里的故事有他人的,但更多,是自己的。
而能让我们从歌曲之中听到故事的,一定是一个又一个真正在用生命做音乐的人所唱出的歌。
这些人哪怕如张国荣,冠着偶像派的名号,也仍旧在扎扎实实歌唱;
这些人哪怕如梅艳芳,过早体会社会悲凉,但也没被利益冲击而忘了最初歌唱的意义;
这些人哪怕如黄家驹,期待肯定,也不会为了迎合时代去做哗众取宠的音乐。
他们不在乎流量,他们要的是走心。
正因为他们的坚持,才能让这些歌曲在经受过时光的洗礼后,依旧闪闪发光。
再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人越长大越喜欢听老歌?
大概是,以前做歌是做歌,现在做歌是做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