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飘飘的心情down到了谷底。
不为别的。
只是因为,那个哭点密集的纪录片完结了。
说到这里,你大概应该能猜出来我在说什么了。
没错——
《人间世》第二季。
刚开播时,飘飘已经红着眼写过一次。
《人间世》每一集都有一个主题:烟花、呼吸、浪潮、暴风雪……
光是看到这些词语,飘飘心头都会涌上满满的无力感。
瞬绽瞬逝、一呼一吸、潮涨潮落、风起风停……
当这些词和它背后的故事组合在一起,就如重磅催泪弹般,让人招架不住。
在这之中,有一集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沉重。
第八集,儿科医生。
就连这集的主题海报,看起来都充满了生机,满屏的绿。
但,不知你看到这海报是否能想起点什么?
是了,就是那个我们都曾学过的课文《最后一片叶子》。
课文里,老画家贝尔曼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点着灯笼在墙上画了一片叶子。
而就是这一片叶子,给了整日盯着窗外的叶子给自己倒计时的琼姗生的希望,让她最终活了下来。
老贝尔曼呢?他上了年纪又淋了雨,因而患了肺炎,病来得又急又快,只病了两天就去世了。
这故事在讲什么?
它讲人性的真善美,也在讲“抉择”。
而这,也是《人间世》第八集的关键词:
抉择。
这集,镜头的主角,不再是满身伤痛的病人。
而是站在病人身后的医生。
主人公叫朱月钮。
她是整日战斗在PICU(儿科重症监护病房)的一线的儿科医生。
PICU是一个什么地方?
进了这里的孩子,病情没有能耽误的,都是重症。
而, 更难的是——
孩子还不会表达,只会用哭来表达疾苦。
大人呢?也只能听哭来判断轻重。
儿童啼哭声可达70分贝,数名儿童同时哭喊可达85分贝。而人耳的舒适值为65分贝左右,75分贝已经超过人耳舒适上限。
医生既要适应这样嘈杂的环境,还要在要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像侦探一样,从现象推断到本质。
被送进医院的郭海洋,突然呕吐、昏迷、说胡话。
在此之前,他发了两天烧,退烧之后,一切正常。面对孩子突如其来的不省人事,医生只能根据症状推断孩子的病因。
而这推断,要快。
因为放过了瞬息的变化,可能就是放过了孩子病情走向恶化的前兆,抓不住,就没命了。
瞬息就能决定生死。
因而,朱医生向来走路很快。
《人间世》的导演说,“到了PICU跟朱医生一起待了一段时间发现,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跟上她的步伐。”
很多时候,镜头拍下的,都是朱医生的背影。
自从朱医生转到PICU病房后,她每天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能走一两万步。
两年的时间里,她瘦了10公斤。
病人病情的诊断,只是朱月钮这样的儿科医生需要面临的抉择之一。
她要面对的还有更多。
首先一个,是先后。
急诊室里送来一个孩子,严重的酸中毒,生命垂危。
整个人反应很差
基本上是对我们打针抽血
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她做了抉择,以这个重病孩子为先。
但其他人似乎并不服从她的抉择——
一个孩子患有免疫缺陷病的家长找来,要给孩子转到普通病房。
但普通病房拒收。
至于为什么不收,她来不及解释,甩下一句话,然后快步走进了病房:
我现在里面有个病人要死了
意思是我手下有个危在旦夕的病人,待会儿再来处理转病房的事。
然而家长却不管其他人是要死还是要活,直接投诉。
先是跑到医务处,后来又打电话到市民热线投诉。
有了医患矛盾,要不要解决?
要。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医生从中午忙到了晚上——
联系公共卫生中心的床位,联系转院车辆,还请了皮肤专家来会诊……
医患冲突是中国医院一个避无可避的事。
根据《中国医生执业状况白皮书》,截至2018年1月9日,中国有66%的医师经历过不同程度的医患冲突,其中经历过语言暴力的占51%。
而儿科,因为儿童家长对孩子关注度高、医生缺口大、小儿病情变化多端等因素,医患冲突格外严重。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2013年湘潭中心医院儿科十天发生了三起打砸医护事件。
其中一次,是家长因不同意医生的诊断而打断了医生5根肋骨。
朱月钮是“幸运”的。
她没摊上这么恶劣的医患冲突,最后联系了转院事宜、写了保证书算完。
朱月钮面临的第二个抉择,是左右。
一天晚上,一个10岁的小姑娘因为暴发性心肌炎被送进PICU抢救。
心肌炎导致她的心脏收缩功能急剧下降, 随时可能出现循环系统的崩溃。为了赢得治疗的时间,医生决定给她装上了生命支持系统。
一个是小姑娘体内的系统,一个是生命支持系统,两个系统必须维持在一个平衡状态。
这就要求医生一直守着病人,24小时监测病人的病情变化。
守到什么时候?
小姑娘自己心脏能自主跳动为止。
这一守,就是116个小时。
这种情况不常见,但身在PICU,就意味着没个清闲。
《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统计年鉴》调查显示,2012—2016年,儿科门诊急诊人次只增不减。
到了寒暑假、流感高发期,儿科迎来高峰,白天黑夜都是患者爆满,需要连续工作36小时以上是家常便饭。
可,这就意味着,顾得上病人,顾不上家人。
早上出门前,朱医生跟家里的保姆说,我今天晚上可能晚点回来。
结果,她不仅当天晚上没能回去,连着两天都没能回家。
朱医生有个女儿,也是10岁。
女儿成绩下降,朱医生跟老公吵架,老公一句话就把她噎得无话可说:
你又不负责教她
你凭什么指责她
女儿的童年,她缺席了太多。
她能做的,只有叮嘱保姆给女儿做一些好吃的。
但是我觉得我女儿很可怜
考试都没有人关心她
她也只有一次人生
左手,是病房里朝夕秒变的生死;右手,是女儿一去不复返的童年。
工作和生活,选哪个?
《人间世》第二季的第八集,借朱月钮的抉择,道出了我国儿科医疗一个由来已久的惨痛现状——
儿科医生少。
2016年12月发布的《中国儿科资源现状白皮书》显示:
当前中国儿科医生总数仅为10万人左右
平均一名医生要服务2000名儿童
在中国,每千名儿童的医师配比为0.55人。
而于此形成对比的是,在2014年,世界主要发达国家的“每千名儿童的医师配比”就已经达到了0.85-1.3人,美国更是达到了1.6人。
儿科医生少,且越来越少。
《人间世》里ICU的儿科主任说,我们的痛,是儿科医生没人当。
我的这个科室有八个名额
只有一个人来报名
无人当,是因为无人可当。
1998年高等教育改革中,医学院的本科教育中取消了儿科专业,代之以临床医学专业,儿科学则成为临床医学专业其中的一门课程。1999年,全国儿科专业停止招生。
招生少了,儿科医生自然就少了。
从停止招生到2016年,16年的时间里,我国儿科医生仅增加了5000名。
也因为无人想当。
中国每年有80万医科生毕业,成为医生的只有2.2万人,而成为儿科医生的只有300多人。
医学生中流传着一个顺口溜,“金眼科,银外科,打死不去小儿科”。
为什么?
工作量大。
儿科资源少,儿科医疗保健需求却一点都不少,特别是实行“全面二孩”政策后。
儿科医生绝对数量不足
就是导致我们工作量大的最重要的原因
工作量大到什么程度?
《2017年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统计年鉴》数据显示,2016年中国儿科门急诊人次达4.976亿人次,其中儿科医师工作量是其他医师的2.4倍。
规定的八个小时的上班时间,要看到60-80个病人,甚至更多。
轻则,没时间喝水上厕所。
重则,连命都有可能搭进去。
2018年1月,一场流感肆虐全球时,儿科成了第一个“告急”的科室。
深圳某医院一名儿科医生一天看了将近300个病人,是普通门诊工作量的3倍,不少医生带病坚持;天津某三甲医院甚至因为儿科医生全部病倒而导致儿科停诊……
要命的,不只是这些高强度的工作。
还有控制不住的患儿家属。
被骂是小事,被逼下跪道歉,被拿刀砍的医闹事件,屡见不鲜。
工作量大,加班加点是常事,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可与之不成正比的一个现状是——
儿科医生的待遇差。
很多人的印象中,医生是一个体面又高薪的职业。
这句话,至少在公立医院的儿科是不成立的。
据调查了解,2015年全面取消“以药补医”之前,一个体重10公斤孩子的用药量最多只有一个成年人的四分之一。
这意味着,同样的工作量,儿科医生的奖金只有其他医生的二分之一。
抱着一个钱少事儿多风险大的饭碗,要还是不要?
最近3年,我国儿科医生流失人数为14310人,占儿科医生总数的10.7%。
其中,35岁以下医师流失率为14.6%,35岁-45岁医师流失率为11%。职称越低,流失率越高;学历越低,流失率越高。
而这,就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
儿科医生本就数量少,再加上风险高、医患矛盾多、工作量大、薪酬待遇低,导致不可避免的儿科医生流失,儿科医生越来越少。
儿科医生流失的阵痛,将由亿万家庭来承担。
在上海,凡是出了点名的医院,儿科排队时长,两小时起步。
儿童就诊高峰期更甚。
那,身在其中的朱月钮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最初,她的想法看起来多少有些幼稚——
“想着和小朋友打交道,应该是快乐的。”
可置身这个环境才知道,在ICU和小朋友打交道,并不是一件能快乐起来的事情。
这其中,还有忧愁、尴尬、苟且和伤痛。
相遇,代表着要见证一场场灾难;分开,才意味着更好的明天。
但她为什么依然留在了这里?
朱月钮医生说:
“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还算没白来一趟人世间。”
为坚守的儿科医生们点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