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吴京,哪里就有激战。《战狼2》之后,《流浪地球》的观影评价又一次呈现出了特别激烈的两极分化。
《流浪地球》举行首映的时候,口碑好得出奇,所有去看片的业界大咖都发出了同样赞叹。文化学者戴锦华说:“中国科幻电影元年开启了。”导演徐峥则说,“里程碑式的电影,绝对是世界级别的。”
可是公映之后,《流浪地球》的豆瓣评分却从8.4一路跌到了7.9。影片页面排在第一位的,是一篇一星影评《流浪地球,不及格》。文末有2.8万人点了“有用”,3.6万人点了“没用”。
看得出来,对《流浪地球》的赞叹越强烈,引起的反感也就越强烈。
有知乎网友研究了豆瓣2010年后评分7.5-8.5分、评价数5万以上的国内电影,这些电影中两星平均占比为2.28%,一星为0.54%。而《流浪地球》的两星占4.5%,一星占2.2%,一星二星占比是最高的。
客观来说,给《流浪地球》打一星,把它跟《逐梦演艺圈》、《富春山居图》这种标准一星烂片放在一起,着实有点无辜。
从评论区也可以看得出来,给《流浪地球》打一星的其实不全是针对影片本身,有的仅仅是因为讨厌吴京,也有的是来自原著粉的失望。
而给了《流浪地球》五星的,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出自强烈的集体荣誉感。他们很生气“中国第一部史诗科幻片”分数被拉低,于是发私信谩骂给了一星的人,跑去各大应用平台给豆瓣app打一星的差评,甚至还排队给美国科幻大片《星际穿越》打一星(诺兰真的惨)
至此,关于《流浪地球》的观影评价,已经变成了一场逐渐失控的舆论混战,如“枪稿”作者灰狼所说,“关于它的舆论,已经演化成‘政治正确、水军横行、自来水灭差评、道德绑架、战狼精神。’”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观众逐渐高涨的情绪,与科幻电影透出的价值观,以及刘慈欣原著里透出的理性思考,恰好是背道而驰的。
刘慈欣在《流浪地球》的原著里,写了这样一个故事:
人类预测太阳会爆炸,于是推着地球开始了漫长的流浪。几百年过去,太阳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开始有人认为流浪地球的计划是骗局,是联合政府独裁的阴谋。
大规模的叛乱发生了,叛军将五千人的“地球派”赶到极寒的地表,取走他们太空服的能源电池,这些人被缓慢地冻死了。围观的众人欢快地合唱起了《我的太阳》。
就在这时,太阳氦闪爆发了。
“《我的太阳》的合唱戛然而止,岸上的十几万人呆住了,似乎同海面上那些人一样,冻成了一片僵硬的岩石。在这突然出现的灿烂阳光下,海面上最后的地球派们仍稳稳地站着,仿佛五千多尊雕像。”
这个场面是非常讽刺的,冷静理性的科学最终还是输给了狂热的乌合之众。就像《流浪地球》电影里人工智能moss在被摧毁前所说,“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奢望。”
甚至都不必设想太阳要爆炸的那一刻,人类会如何反应,现实已经足够警惕。一部这样简单的科幻片,就可以让所有人都变得混乱,失去理智。
真是有点可惜。大家从《流浪地球》的影片里感受了各种象征各种情怀,唯独没有感受到的,是科学之美。
刘慈欣说过,“科学的美感被禁锢在冷酷的方程式中,普通人需要经过巨大的努力,才能窥见她的一线光芒。而科幻小说,正是通向科学之美的一座桥梁,它把这种美从方程式中解放出来,展现在大众面前。”
我想,这也是科幻电影存在的意义。透过这样的电影,我们可以看到人类对宇宙的探索、人性和哲学、社会与政治、科技与人类、文明与存在的思考。非常浪漫,但又基于理性。
严格来说,《流浪地球》更像是一部灾难片。它凸显的是人类在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众志成城的决心。虽然热血,却少有冷静的科学哲思。
比如在《星际穿越》、《火星救援》、《2001太空漫游》这样经典的科幻片里,主角都是训练有素的宇航员与科学家,起码具备理性思考的能力。
而《流浪地球》里把全片高光时刻给了一个蓝翔技校生与一个初中生。
很难相信,一个事关几十亿人类存亡的拯救方案,是一个17岁的修车小孩拍脑门想出来的,甚至都不经过严密的推演与计算,就直接上手了。
初中生韩朵朵那番拯救地球的演讲,也很空洞乏力。好似火车站前捧着碗的小女孩,“叔叔阿姨行行好,给我点希望帮我回家”。
很难相信,只要声情并茂朗读一篇初中课文可以唤醒在绝望边缘沉沦的人类,让他们突然就变得看开生死充满干劲儿。
而且科幻电影里的关键台词,其实是非常需要有文学意象与人文素养的。
《星际穿越》用了狄兰·托马斯的名句,“不要温驯地走入那个良夜”,《异形·契约》里仿生人大卫念的是雪莱的《奥斯曼狄斯》,《星际迷航》里瓦肯星人的“Live long and prosper”,虽然简短但很有力。
更不用说《银翼杀手》里时时都让人战栗的台词,“我曾见过你们人类永不会相信的东西。在猎户星座边沿燃烧着的战舰,在茫茫星海中逝去的光束,然而所有这些都将随时光而去,就像雨中的泪水。”
再看《流浪地球》呢,传达最有力的,居然是一条中国式标语,“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有趣归有趣,但总是少了一点震慑心灵的东西。
在大刘的原著里,其实也有一些深刻句子,没有保留下来。比如“你在平原上走着走着,突然迎面遇到一堵墙,这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这墙是什么?”“(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