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作为女性力量的代表站上舞台,讲述却与励志、鸡血无关,而是关乎选择。在过去的某些时刻,各种各样的力量推了她们一把,有突如其来的变故、有对专业的追求、有对自身边界的不满足、更有应对社会议题的挺身而出。
演讲中,“年度专业面孔”刘敏涛和“年度焦点面孔”黄澜都潇洒地聊起了一个话题— —离婚。
刘敏涛一身白色套装,一头短发利落硬朗。难以想象,重新凭借表演回归公众视野之前,她曾经历面目模糊的过去。事业上升期遇到爱情,刘敏涛选择停掉工作,回归家庭。然而,循规蹈矩的生活没有带来预期的幸福,她从一个光鲜的女演员,退化成了买冰淇淋的钱都不能自己支配的家庭主妇。她选择结束了婚姻。
重回表演行业,等待刘敏涛的却是40岁女演员的尴尬,对于她来说,这不是一种焦虑,而是一种遗憾。“我有点着急,不是着急我演不到这样的角色,而是着急我周围有那么多在这个年龄段人品戏品俱佳的好演员,那么缺戏演,缺好戏演。”
一向慢条斯理的刘敏涛抬高了声音,她迫切地希望有一部40岁女人的戏,“40岁女人的生活比电视里的家长里短小情小爱宽阔得多”。
通过剧作创造一个又一个全民话题之前,黄澜也曾和刘敏涛一样受困于家庭。婚姻中的愁苦和反思都成了她创作的题材,一个鲜明的表现是,2018年开播的《如懿传》。
黄澜主动提起《如懿传》遭受的“节奏慢”的质疑,事实上,她们几乎是有意避开“打怪升级”的爽文路径,“说好的女人的幸福,最后还是要得到皇帝的爱,还是要依靠男人吗?”经历了离婚再独立之后,她更想探讨的问题是,如何能在重重束缚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
《如懿传》的最后,女主角用死亡的方式拒绝了皇宫这座围城,在演讲的结尾,黄澜感慨地说:“这份自由,在她所处的时代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好在我们现在不必如此决绝,只要你想,自由是一个始终可以拥有的选择。”
“年度理智面孔”获得者戴锦华用“单音与混响”来描述现代女性的处境,这位北大最受欢迎的女教授带来了极具学理性的思考:新技术革命弱化、模糊了性别分工,在虚拟世界中,性别更像是某种自觉的“角色扮演”,这种“扮演”继续强化着性别的定型化想象。与此同时,前所未有的自动化技术更新冲击着劳动供需关系,底层、边缘、年长的女性群体,面临着岌岌可危的命运。
“年度进取面孔”获得者笛安分享的题目是“能够勇敢也是一种运气”。19岁时,她爱上了写作,而父母希望她成为大学老师,然后嫁给大学教授。“中国文化里的乖孩子都会有一种内化的讨好型人格,害怕让别人失望。但是总有一些时候,你要告诉别人,我不会永远成为你希望的那种人。”这是成为自己的路上必须要做的事情。
“年度担当面孔”获得者蒋方舟、“年度责任面孔”获得者李一诺、“年度倔强面孔”获得者金燕,3位女性的人生故事,都有着一个看似完美的开篇— —
一个是天才少女作家,一个是麦肯锡咨询公司年轻的合伙人,一个是小马奔腾影视公司创始人的太太,她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充当着一切都好的典范,直到改变命运的时刻突然到来。
一袭白衣的金燕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5年前,丈夫李明突然病逝,由于先夫商业对赌失败,本不参与公司事务的金燕被判承担2亿元债务。她从舒适的生活跃入火中,奋力支撑公司,被迫出局后,一边自己成立影视公司重新创业,一边与她认为不公正的判罚抗争到底。
“我发现,一个好女人的所有定义都不能解救我于这些纠缠。”金燕说,出事以后,她把头发剪成毛寸,学会了坏脾气、骂脏字,“但这些男性的行为特征不是我心里的状态,像个男人一样生活,并不能把我带到更好的地方。”
在奋力生活的过程中,金燕发现了超越性别的人的意义。她倔强地接受噩运,“像遭了雷劈”的命运从没能剥夺她的体面。
与金燕的生活剧变不同,李一诺的转折点是与比尔·盖茨的一次会面。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她在演讲中回忆,对于为什么要做基金会,盖茨的回答是:“如果你放眼看这个世界,你会意识到,在对这个世界至关重要、影响数亿人的一些重大问题上,存在巨大的真空。”
3个月后,李一诺降薪加入了盖茨基金会,也是从那时起,她的关注点不再局限于个人的成功,而是试图用自己在商业领域的训练和经验,帮助解决更多人健康和贫困的问题。
回到北京工作,也让有3个孩子的李一诺切实发现了教育存在的问题,从不给自己设限的她创办了一土学校,通过教育创新推动教育公平。她一直相信:“当你对现有的体系不满,认为自己坚持的东西是对的时候,唯一的路径就是在现实的环境里自己成功。”
说到创办一土教育的艰辛,李一诺哽咽了:“真的想到过放弃,觉得自己快没电的时候就站在校园里,闭上眼睛,去听孩子们的声音,听他们吵吵嚷嚷,欢笑和奔跑,那一刻你就又有了力量。这是力量终极的来源,来源于正视生命。”观众用掌声表达了支持。
蒋方舟分享的同样是一个有关责任与担当的故事。今年7月,她在朋友圈上转发了一个女孩儿被性侵的文章,并说出了自己也曾被此人性骚扰的经历。
作为从小在争议中长大的公众人物,蒋方舟早已学会了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期泼来的脏水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一条微博刺痛了她:“蒋方舟除了被性骚扰以外还有什么代表作吗?”
一身粉色套装的蒋方舟微笑着说起这次伤害,“我突然意识到,『被性骚扰』这件事会是很长时间里跟着我的一个标签,而我每提一次,这个关键词标签在我身上就又放大一倍,而我必须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加倍努力,才能覆盖这个关键词。”这也让她理解了,为什么有很多女性在经历性暴力之后选择沉默,因为她们担心被这件事所定义。
在女性力量的舞台上,蒋方舟鼓励遭受过性暴力或不公平的女性,勇敢地说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新闻事件或许会过去,但是个体叙述从来就没有时效性,因为这是救赎自己。”
空旷的舞台上,这3位柔韧的女性看起来都很瘦小,但她们所关心的世界,远比自己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