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人民日报官方微信、解放军报官方微博以及央视军事频道都报道了一位河北老人——现年77岁的邢台退休职工左新民。
他是当年从邢台走出的543部队第一批“特种兵”。
1959年底,邢台籍参军入伍的小伙子,被选走了40个“特种兵”。他们只被告知入选“特种兵”,参加了更为严格的政审,但去哪,做什么,没人说,也不许问。
2017年,一部名为《绝密543》的电视剧播出,让人们有机会了解了他们的军功。
上世纪50年代末,我国组建空军地空导弹部队,他们是第一批义务兵。
1965年1月10日,左新民所在的543一营,击落一架U2侦察机,从而获得空军司令部一等功奖励。出于保密需要,他们退伍回到地方,默默无闻,甚至连写着他们名字的一等功奖状,都要悄悄藏起来。
近日,记者走近这位隐姓埋名近40年的老人。
他们击落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侦察机
77岁的左新民讲起击落U2侦察机的历史,让人身临其境。 记者白云摄
2018年12月13日,邢台市一栋上世纪80年代的居民楼里,走出一位身板硬朗的老汉,他就是左新民。长方脸、浓眉毛,和邢台口音扑面而来的,还有一双温暖的大手。
就是这双略显粗糙的大手,锄过地、炼过钢,还亲手组装燃料和氧化剂,用于推动萨姆-II导弹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撕开22000多米的高空,击落一架横行我国领空的U2侦察机。
一楼的小两居略显逼仄,左新民坐在有年头的旧沙发上,手指在灰白的短发上捋过一遍又一遍,掩饰着他第一次接受采访的局促,“嗨,没啥好说的,就是当兵去了,干了当兵该干的事儿。”
太阳斜斜透过玻璃窗,落在老人脸上,褶皱里满是岁月沧桑。
“那天是1965年1月10日21时左右,我所在的技术保障三连接到任务提前进行导弹组装。把组装好的导弹转给二连,用于发射。后来传来消息,说打中了。”左新民大手一挥,“你是不知道当时多激动啊,大家又喊又跳地庆祝。这架侦察机的飞行员也被从草垛里活捉。”
士兵们的狂欢,和当时的军事背景有关。1958年之前,我国还没有地空导弹部队来护卫领空安全。
当时我国空军装备的米格—19战机,最高飞行高度是17900米,而敌高空侦察机却能飞到27000米进行高清拍摄,严重威胁我国领土安全,地空导弹是当时唯一能将其击落的武器。
我国1958年从苏联引进的萨姆-II导弹,由苏联专家前来培训,需要一批素质过硬的新兵。
1959年11月,邢台应征入伍的青年中,有40人经历了更为严格的政审后,被告知将前往特种部队受训,“至于去哪,具体干啥,都没说。”左新民那年不到18岁。
新兵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车,番号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高射炮兵独立第一营。左新民后来才知道那是北京大兴。
一个年轻人,和祖国的领空保卫战就这样不期而遇。
第一批导弹义务兵,条件很艰苦。
“晚上睡大通铺,地上铺干草,上面铺褥子。水龙头在帐篷外,经常冻,要用火烤一烤才出水,荒郊野外的早晨用这水洗脸,寒气刺骨。”左新民回忆。
3个月后,左新民被分到了一营技术保障连二排氧化剂班任二号操纵手。这项工作有一定的伤害,每次训练都要穿胶鞋、呢子外套,戴防毒面具,但没有一个兵提出来换岗,“当兵就是得听命令。”
左新民和战友一边学习技术要领,一边进行实际训练。组装一次发射助燃剂,需要4至5小时,不断的训练就是为缩短组装时间,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好发射。
这一群承载着捍卫中国领空尊严的兵,与世隔绝在北京郊区2年,摩拳擦掌等待一场在空中和敌机的交锋。
“不盼着打仗,可谁要是来欺负咱,就把他揍下来!”77岁的左新民说起这些依然掷地有声,让人仿佛看到几十年前,那群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模样。
他拿过身旁写有眼科诊所的红色手提袋,一股脑倒出他戎马生涯的印记,那些军功章被他像宝贝一样托在掌心,那是他被授予的“三手”(神枪手、神炮手、技能手)奖章和超期服役的奖励。
1960年,19岁的左新民因训练突出,被授予个人三等功。
这一年,左新民所在的一营走出封闭了2年的军事区,开始了拉练和押航线。“郑州、上海、山西、广西,都去过。”左新民回忆。
押航线就是根据敌侦察机出没的规律进行预判。因为萨姆-II导弹体积庞大,是半固定式,机动作战困难,拦截面积只有20至30公里,而敌侦察机却能在960万平方公里2万多米的高空任何位置出现,守株待兔很难捕捉到战机。
当时,543部队仅有的3个营,在祖国大地上机动布置,用来捕捉U2侦察机。
全世界共击落7架U2侦察机,其中5架是被543部队干掉,第四次就是发生在内蒙古自治区萨拉齐,也就是左新民参与并荣立一等功的那次。
他按要求保密近60年
左新民珍藏的“三手”(神枪手、神炮手、技能手)奖章和超期服役奖章。 记者白云摄
左新民把大手探进小红布袋里摸索,进门倒水的老伴儿郭梅秀嗔怪了一声,“嚯,可舍得拿出来了。以前都藏着,别说我,孩子们都不给看。”
这是一张小学生奖状,仔细看,奖状中还镶嵌着一张10×20厘米的牛皮纸,上面写着:“左新民同志,在防空作战中,成绩优异,荣立一等功。特发此状以资鼓励。”落款是1965年1月12日。
左新民挠挠头说,一等功奖状多年珍藏有点褶皱,怕弄坏了,他特意买了张奖状做衬纸,“她不懂。这是纪律!不管是在部队还是退伍了,都不能说,家里人也不行。”
时光倒回到1959年11月,和左新民一起的一百多名新兵,到部队第一天就有专人上保密课,包括部队番号、地址、从事的工作对外一概不能说,哪怕是家里人。
每个兵进出听课教室要佩戴好几个证,课本不能随便拿,笔记不能随便拿,借阅必须要到保密室,任何带字的东西都不能带出去。
左新民意识到,这是一项重大的军事秘密。
在部队的头3年,家里人甚至不知道左新民在部队干嘛,左新民也没有回过家。1968年,左新民回乡期间,经人介绍相亲,相亲对象正是郭梅秀。
他没和郭梅秀透露一点立功受奖的事。“也问过他在部队干嘛,问急了就说,在部队养猪呢。我寻思,养猪就养猪吧,反正当兵的靠谱。”和左新民相伴半个多世纪的郭梅秀大笑着回忆。